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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默然无语,张太后面色惨白,眼泪滚滚而出;她明白,终此一生她都将在西苑湖心岛上的介福宫中渡过了,她哭泣不是因为将要在冷宫渡过余生,她是悔恨自己的愚蠢,看不清局势,又为人利用,自己的儿子垂危之时,她还在上蹿下跳的为杨廷和等人出力,让皇上在弥留之际没有得到慰藉,也失去了对她的母爱。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和被儿子抛弃可以相比,正德的遗诏虽没有多少激烈的言辞,但正是这种淡漠,让张太后品味到了正德对自己的失望。

“除此之外,朕唯一不牵挂之人便是康宁公主,皇姐性子娇憨,从不与人争长短,朕在世时,固然可以庇佑皇姐安稳度日,但朕一去,皇姐孤苦一身,性子和善,朕恐其受人欺凌,心中甚是不安。皇姐年长未嫁,亦过婚配之年,她的将来是朕心中最为挂念之事。早年间有人私下散步皇姐于宋楠之间子虚乌有之事,朕虽严加制止,但不免口舌纷纭,愈演愈烈。为皇姐的未来考虑,同时也平息外间无妄之论,堵众人烁金之口,朕征求宋楠之意,做如下决定,准宋楠之请,特许镇国郡王府设左右夫人之位,准宋楠迎娶康宁公主之请,入镇国郡王府立为左夫人,从今而后,宋楠替朕肩负起照顾康宁之责,务必对其爱敬有加,呵护备至;皇姐本人也需孝敬尊长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不可以皇家之身骄纵霸道,为天下妇道楷模之先。”

群臣的嘴巴张的合不拢了,皇上的遗诏居然公然允许宋楠设左右夫人位,只是为了将康宁公主嫁给宋楠。大明令中规定大明朝男子只允许有一名正妻,允许宋楠设左右夫人,便是让宋楠拥有两位正妻,在没有修改大明令的情况下这么做,这是公然违背大明令的行为。熟知历史典故的某些臣子们不禁生出联想,左右夫人这种事只有西晋权臣贾充干过,而贾充此人曾干过悖逆弑君之事,却不知皇上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这些人脑洞太大,但其实正德的用意没那么艰深,正德也压根不知道贾充这个人干过什么事,他短短的一生吃喝玩乐用去了大半时间,剩下的时间中又有多少去读书研史,这左右夫人的恩宠,正德压根就是为了让康宁能名正言顺的嫁给宋楠而已,甚至连违背大明令的事他都不太清楚。宋楠当时记录的时候虽然知道有些不妥,但他是绝不肯提醒正德此事不当的,宋楠打定主意,待形势稳定下来,便修改大明令,特许公爵以上人等设立左右夫人,免得无聊的人吵吵闹闹。

人们的目光汇聚到跪在太后之侧的康宁身上,康宁垂着头,身子微微的颤抖,她的脸上早已泪水奔流。

多年的夙愿今日终成现实,皇上临终之时宋楠终于获得了他的准许,妥善了安排好了自己的未来,她脸上流的是喜悦之泪;但同时,本就哀痛于皇上的殡天,又闻皇上如此悉心的安排自己,更增添心中伤痛之情,那脸上流淌的热泪也可说是悲痛之泪;交织着喜悦和悲痛的泪水,康宁伏于地上,轻轻的磕了一个头。

“内阁杨廷和梁储费宏等人,让朕极为失望与愤怒,朕重病期间,瞒着朕结党谋划蛊惑太后,行止失当,有负朕对他们的恩宠,本拟严惩不贷,但朕虑及杨廷和等人也曾为国辛劳,殚精竭虑,念及于此,朕实为难。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事朕交予宋楠依律处置,但宋楠需念及众人过往功劳,酌情而为之,但知错能改今后竭力报效朝廷,亦非不可恕之。朕将不久于人世,望诸君莫负朕之所托,为我大明社稷万世延续尽心尽力,将来诸君于泉下见朕,你我君臣相逢一笑之时,但愿诸君能说一句我已尽力,我已无愧,便足矣。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群臣伏地磕头,高声大呼。这份长长的遗诏终于念完了,所有人的心中都翻腾不休难以平静,大家都明白,这份遗诏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不仅是新皇即将到来的改朝换代,也是宋楠执掌朝政的时代,从现在起,宋楠就是大明朝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人,正德在遗诏之中明确确立了这一点。

很多人都暗暗叹息,皇上临死前其实是糊涂的,如此一来,将来谁可遏制宋楠的权力?但他们也仅仅是叹息和担忧,在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出来指出这一点,那简直是自找死路。而且宋楠做的这一切都名正言顺,一切都是从正德的口中出来,看上去宋楠不过是个被动的接受者,也没办法对他指责什么。

宋楠轻轻合上遗诏走向群臣,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走到杨廷和费宏等人面前,将遗诏奉上,低声道:“杨首辅,你此刻还是内阁的首辅,我请你验看这份遗诏的真假,皇上心中对你们还是恩宠的,但愿你们还没丧失最后的忠诚,好好看一看吧,然后告诉大家,我的这一份是真,还是你的那一份所谓的遗诏是真。”

杨廷和面容清倦,皮肉松弛,一夜之间这位大明首辅仿佛老了十几岁,他颤抖着手结果遗诏,细细读了一遍,仔细看了后方正德临终时的签名,半晌哑声道:“这遗诏……确然是真。老臣辜负圣意,老臣该死,之前我握有的遗诏是假的。”

第865章 大结局(一)

宋楠看着杨廷和静静道:“杨大人,你身为两朝元老,外廷文官之首,当朝内廷首辅,这是给大明朝的官员们带了个极坏的开头。大明朝千千万万的官员之中,说谁矫诏我都信,但我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你杨大人会这么做。杨大人可是我大明朝文官眼中雅望德隆之人,你这么做,不仅是毁了你自己,也毁了大明朝文官心中的信念。”

杨廷和眼望虚空,轻声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宋楠,你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你比我更清楚。”

宋楠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无非是为了对抗我,你担心若不采取这种极端手段,在新皇的人选上争得先机,将来便会被我逼的走投无路。很好,既然到了今日,这些话其实也不必隐瞒。你我之间走到这一步并非私人恩怨,大明朝到了今天这一步也不是我宋楠愿意看到的局面。我想请问你杨廷和,这八年来,朝廷经历众多纷乱,百姓流离,民生维艰,苦不堪言,依你之见,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

杨廷和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自认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