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页

这话声音说得有点大,以至于传到小楼那一边。楼上那位深公倒也凑趣,索性闭嘴不再讲经,于是那些听经者便纷纷转行来此处。此前便有人因沈哲子离场而不悦者,听到王彪之这么说,便忍不住开口附和道:“貉子只闻乡土俗言,又怎么能体会到佛言雅趣?”

此地多为北人,于沈哲子而言乃是真真正正的客场。即便有几个南人,如那戴邈、张沐之流,本身与沈家便无甚交情,怕是巴不得眼见沈哲子被众人言语鄙夷。

“初闻深公之言,确有几分清趣。只是不耐烦与一众形若木鸡、神若木鸡之辈同流罢了。”

沈哲子向来不怯与人斗嘴,此时被堵在这里受众人讥讽,索性摆起姿态与身外一切人为敌,不待那些怒形于色之人有所反击回应,他又朗声道:“言而及心,便有所感,自生一偈。身是菩提树,心若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诸位闻佛言久矣,不知可有以教我?”

众人听到这一偈言,原本脱口将出的话打个转又咽回去。他们倒没料到沈哲子张口便说出一道佛偈,因而有些错愕。这些人聆听竺法深之佛言,或因际遇、或因休养阅历,确是各有感受,但多凌乱,一时间若要如沈哲子一般张口作出如此工整佛偈,却是力有未逮。

于是场面一时间便有些冷落,因沈哲子道出他们未有之体悟,攻讦对方的理由便不存在。但若要就此承认他们这些只是呆若木鸡之辈,则又有些无法接受,于是便有好事者将此佛偈传到小楼里。

过了片刻,那竺法深便在众人簇拥下行来,慈眉善目状看了沈哲子一眼,神态和蔼道:“我还因自己佛法浅薄,不能网络所信而若有所失。原来这位沈郎君亦是心向佛言而有所觉者,只是言既称要时时勤拂拭,怎么却吝于聆听佛门之言?”

听到竺法深这么说,旁边人神色一亮,复又找到攻讦沈哲子的借口:“这貉子倒是有捷才,被人留难便作一偈。只是他终究是个表里不一的伪信之人,被深公稍一垂询便露了怯。什么时时勤拂拭,只怕其心中所积之尘早有数尺之厚!”

听到旁人非议,沈哲子倒也并不恼怒,他之所以先吟这段佛门公案中前一首佛偈,便是留了后手。若彼此罢休,后一首更惊人的便可不提,但若仍纠缠不休,那就谁出头打谁脸!

第0161章 塔上观婿

园墅内的木塔上,一名身穿王袍的少年临窗而坐,在其对面则恭然立着一名侍女,正是那个负责引领沈哲子的健谈侍女云脂。

云脂神态虽然恭谨,语调却是极快,从殿中见到沈哲子开始,一直讲述下去。少年的言谈举止乃至于神态,在这侍女口中都一一被道出。但因描述的过于繁琐累赘,那王袍少年神态之间颇有几分不耐烦,也不制止这侍女的讲述,只是视线已经转移到窗外。

他所在这个位置视野极好,由这里可以将整个庄园景致收入眼底,从这里不只可以看到高僧竺法深讲经的小楼,甚至还能远眺到外间河畔竹台上的清谈。对于自己不能身临其境与人同乐,少年心内虽有不满,却也不方便流露出来。

待其神游物外良久,视野收回时,侍女云脂才终于讲到沈哲子行到小楼下听经,自己则被传唤来到塔上,话语才终于告一段落。少年见侍女住口,下意识问道:“还有没有遗漏?”

侍女云脂脸上浮现些许红晕,继而才垂首道:“尚有一点与婢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