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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你长居京口,与那些隐爵之人多有往来,再来仔细跟我说一说,这隐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与事者又是出于何种思虑对之如此着迷,信之不疑?”

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子弟,郗鉴温言笑语道。

那郗二郎被叔父迫着退出隐爵,近来心情本就有些忐忑,此时听到这个问题,沉吟良久后才凝重说道:“叔父,我们这些资友意趣或异于人,但所为却绝无犯禁之举。譬如我,才能不及大兄远甚,禀赋也逊于两位幼弟,但心念思虑却并无二致,都想为家业存续而担当任事!”

“我材质庸碌,难以显拔于众,平生所恃惟这一家世可令人敬重信托。因而我等资友集于一处,普集众资,运筹生利,继而反馈一众资友。彼此信重无疑,各得所欲,所思所行,实在没有半点悖逆之迹。”

“二郎你秉性纯良,我是深知,然而这些隐爵之资友所出多家,人心不同,又岂能尽为良善。你就没有担心过有人要借我家薄望去蛊惑旁人做出歹事?”

“初时我也确实有此迟疑,但庾幼序教我,祸福无门,庸人自扰,既无伯夷叔齐之贤可采薇而活,那总免不了要与人交际。顾惜自己的名声而怯于与人交往,矫矫不群于众,是自绝于世。若能持身自正,又何惧人言而非。况且能为资友者,皆为同心共志,以我而推人,可知彼此都无恶念。”

讲到这里,那郗二郎神态凄楚道:“我为资友年近三载,多得资财以供家用,无一劣行害我家声,实在不知因何见恶于叔父……”

郗鉴闻言后却是哑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满腹委屈的侄子。其实若这隐爵果然如侄子所言一般,只为谋财并无他求,他并不是不能容忍,但前提是要将之置于自己掌握之下。

可是现在主导者乃是庾家人,他就不得不怀疑庾亮会否借助这隐爵来传达什么意志,而后对自己形成钳制。而且在庾家之外,似乎还有吴兴沈家的影子,这不免就让郗鉴更加忧心忡忡。

吴兴沈家并非简单的清望务虚家门,江东豪首之称,乡土实资并不逊于当世任何一家。而且其家更盘踞吴兴,执掌会稽,这样的南人豪宗,对于侨门未必会抱多大善意。尤其其家更有反叛之举,哪怕如今侥幸得幸帝宗,但与侨门之间终究仍有一层隔膜。

郗鉴很清楚自己坐镇京口的使命,离都之前太保也曾与他促膝长谈,他来到京口,除了镇守当地,还要稳定淮北局势,南扼吴中,西向对峙历阳、荆州以拱卫京畿。若任何一点有缺,都会令得他位置不够显重,继而其他方面的作用都会大大削减。

“我曾记得二郎说过,这隐爵向来都是北人门户内事,那吴兴沈家为何会涉于其中?”

这是郗鉴心内最大担心,他镇守京口,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震慑吴兴沈家这一类南人门户,更加不能容忍其家在自己辖地内有所谋划。

那郗二郎听到这话,神情也是有些茫然:“关于此节,我还真是不甚清楚。早先隐爵曾有危局,我等皆是一筹莫展,庾幼序突然言道吴兴沈氏可为强援,并告知我等隐爵之意本为西陵公之子那位沈哲子郎君所谋。早先庾幼序号召我等资友前往建康为沈氏壮势……”

见叔父神态严肃,郗二郎不敢有所隐瞒,便将早先之事详述一遍。

郗鉴早先都在为离都之事而奔走,对都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备选帝婿之事并无太多关注,关于这些隐情,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对隐爵用强,包括扣留吴中财货,都是下意识不想南人与隐爵产生什么联系,却没想到那沈家竟然涉事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