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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东扬军的特殊,即便事功还未兑现,将士们也都是所获甚丰。大业关乃是京口屏障,有张健这样的凶人在外游弋,即便是雄关阻途,京口也都是人心惶惶。这一战直接打垮了张健,解除了京口的兵事威胁,因而近来民间犒军之举也是风行。

京口这些人家,别的或许稍逊,唯独钱财不缺。在行台封赏下发之前,便有众多人家自发的押运物资财帛往大业关来。在这些人当中,吴人占了很大的比重,热情高昂,简直让人难以消受。

如今大业关内,已有堆积如山的物资。这一类的劳军物资,沈哲子也无克扣必要,尽数发放下去,每一名士卒所得犒赏都丰厚至极,以至于每到饭时,整个关内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大锅沸汤猛煮,人人都能大朵快颐。

当然这一类的民间犒军并不能完全取代朝廷的封赏,毕竟民众的热情是有限度的、间歇的。不过这却给了沈哲子一点启发,如今中枢暗弱,民力旺盛这是一个事实。

朝廷也不是没有做过集权的尝试,比如元帝时刻碎之政以分割高门事权,明帝平叛后调防诸多方镇,庾亮打压方镇收权中枢,以及屡行屡废的土断,但是这一类的行为短期内或有成效,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猛烈的反扑。维稳尚且艰难,更不要说集中力量北伐收复故土。

沈哲子无论在做什么,最终的落眼点还是北伐。因而他的想法或是做法便不乏有矛盾之处,一方面增加自家的力量以期能获得更大事权,另一方面则又希望能够维持住中枢的权威,以期能够调动民力准备北伐。

但在民力、国力隔阂如此之深的时下,想要达成这二者之间的平衡实在太困难。诚然隐爵和商盟的尝试,让沈哲子有可能有机会去调用更多民力,但想要将这些力量引导到北伐上去,仍然值得商榷良久。

今次借助行台建立在京口的机会,沈哲子利用商盟和隐爵达成了一些政治目的,比如谋划会稽分州,扶植庾怿执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商盟和隐爵过于粗放,终究是以盈利为目的的松散联盟,尚不足以捏合成为那种坐拥经济资本继而进望政治目标的大资本集团。

不过今次京口这些人家犒军却让沈哲子意识到一个引导民力的可能,那就是明朝的开中法,仓钞来换盐引。这个制度更深远的影响不去考量,单单在军事上而论,可谓政府调集民力以开边拓疆的一个典范。商户筹运粮草运送到边疆,然后换取官营专卖的盐引,在这个过程中,政府节约了大量的财力和民力,可以将这些力量更多的投放到战争中去以扩大战果。

当然这个方法弊病诸多,但那大多是在人为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漏洞,以及制度没有跟上大环境的变化做出调整。单单就这思路而言,已经是古人非常高妙的智慧体现。对于时下这种需要大举用兵而中央权力又实在不足的情况,可谓一个启发。

可是一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沈哲子又不免有些泄气,实在是因为中枢权力已经被分割的七零八落,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不过沈哲子也并不因此气馁,只要思路有了,顺着摸索下去,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反正他也不是即刻就要进行北伐,还有时间去尝试。

略过这一节,再着眼当下的战事问题。打垮张健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讯息可以流通,东西不再隔绝。近来沈哲子偶尔也会随着关内游骑一同出行,在建康城东面这些郡县游弋,安抚一下左近惶恐的人心。

张健、管商的内讧火并,沈哲子很快就得到消息。对于张健的果断暴烈,他也不免高看一眼。早先之所以提醒纪友可以试着稍作离间,那是因为沈哲子本来就知道历阳各部之间并不和睦,彼此甚至不乏仇视。张健孤军于外,迟迟没有援兵接应,本身就是一个明证。

他倒不知道纪友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去挑拨,但如今的张健在他看来已经不成对手。尽管此人兼并其他两部之后军力有所恢复,但有了这样的举动,可以说彻底断绝了后续再有援军的可能。只要西军出动吸引住了历阳苏峻主力,张健这里就成孤军,他想再邀战沈哲子都不陪他玩,就看着他自己部众怎么瓦解崩溃!

当然,还需要考虑的就是豫州军。沈哲子近来也不是无所事事,弄出刻板印刷出诸多传单,让游骑在左近县乡之间大肆发放。至于内容,则是豫州祖约被羯胡围攻打败等等之类。

虽然沈哲子也不知道豫州具体形势如何,但并不妨碍他以此造谣,而且豫州治所寿春本就孤悬河南,往来通信不易,谁也不能笃定这不是真的,就算豫州想要辟谣,得到消息再作申辩,一两个月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