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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哲子如今虽然也算是人五人六,但在这样的场合里,站的不可能太靠前。刘超今次归都,姿态那是极高,时人甚至将之目为卞壸的接班人,虽然同任光禄大夫,但是较之早先大半时间都在装糊涂的陆晔,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可谓是台中新晋大佬,就连新进跃入凤凰池的褚翜与之都不能相比。

听到刘超的招呼,沈哲子便趋行上前,恭敬行礼道:“刘公有何垂询吩咐?”

“眼下也不在台中,彼此都无公事,维周你也不必过分执礼。”

刘超本人的政治立场无需赘言,今次归都就是要辅佐幼君重振皇权,原本对于孤骑收复京畿的沈哲子印象就不错。今次回来面见皇太后,又多闻皇太后对沈哲子的盛誉,这会儿态度更加和蔼。

他拉着沈哲子的手腕并肩而立,笑语道:“离都年余,日新月异。都内百业兴旺于废土之中,我也听皇太后陛下倍言,维周你于此可谓功不可没!”

“皇太后陛下厚爱,刘公盛赞,实在让晚辈受宠若惊。”

沈哲子连忙谦虚说道。

“方今之世,人能做事,已属不易,何况能建人所未及之功,不必过谦!”

刘超指着河道上那密密麻麻的货船,感慨说道:“四方物用,俱输京畿,如此盛况一幕,我已经久有不见。维周你能促成此事,实在是居功至伟,无论怎样盛誉都不为过。”

讲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长叹一声:“老实说,原本对于吴人,我是不乏偏视。甚至于对维周你家门户,也曾存怨望。国鼎偏安东南,已是国运困蹇,当此世更应捐弃前嫌,共匡君王,壮我晋祚……”

“刘公此言,晚辈却有不同看法。”

沈哲子闻言后正色说道:“诚然忠君体国,人之大善。执此者虽独行万里,不损其志!但方今之世,南北俱有波荡,自顾多有不遐,人多长忧旦夕祸福,不沐王道光辉久矣。明识者,应以彰显王统为己任,不可自恃己长,怀怨绝远于众。”

在这样一个世道下,沈哲子对于刘超和卞壸这样矢志忠君、一心想要重振皇权的忠臣,不乏钦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类人自身道德素养虽然高,但却不懂得和光同尘,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去约束别人,结果只能落得形单影只,乏人呼应。皇权的衰落是大势所趋,并不能说提高人的忠义观念就能挽回。

刘超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心内其实有些接受不了,但仔细想想,沈哲子其实并没有说错。相对于他们这种空喊口号的人,沈哲子就算是有什么私心,并不算一个纯人,但所促成的局面,却是他们所做不到的。

接着,沈哲子又指着那水道说道:“时人不乏薄议,贾事伤农,人多从于逐利,却忽略耕桑。此言其实也是失于公允,多寡不均,人世常态。天南海北,地力有差,人力有差,未可一概而论。譬如生而君子,长忧君王,生而庶民,长忧家计,实难高标一论。人有所长,地有所长,以人之短穷竞非长,势必会事倍功半,劳力伤民。”

“袖手空谈,不审其实,这已经是世风长久积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