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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单一现象所得出的判断实在太薄弱,并不可靠。舟船集结于涡口,既可以看作奴军是在准备决战,也可以看作其军是打算沿涡水而退军。虽然十几万大军的撤退绝非旦夕之间能够完成,但石虎大可以率领核心力量脱离大军急退,而后在后镇要害处据守以收捡溃众,仍然能够回收相当一部分军力。

说到底,南人在淮北几无据点,即便是追击也要深深依赖于水道,进攻方式有迹可循,应对起来也要容易得多。

而且奴军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反而让淮南军不敢轻易发动决战,虽然准备第一批投入战场的战卒们已经整顿完毕,万数甲士顷刻间可以上船冲杀,但为了等待徐州军的配合行动,沈哲子暂时也只能引而不发。

九月秋寒,江风更显湿冷,涡口这两军蓄力角逐的核心区域气氛更是凝重到较之秋风还要冷峻得多。淮南军的斥候船只甚至已经逼近到涡口水营将近奴军射程之内,而奴军也多有轻舟遣出,直至淮水南岸以作窥望。两方斥候在这一片水域上频繁往来,而活动时间又似有默契的交叉开,彼此都不主动打起第一战。

这一日傍晚近夜时分,惯例又是淮南军斥候巡弋的时刻,几十艘轻舟在江面上穿梭往来。奴军则水栅高耸,营垒深避,一副严防姿态。

突然位于涡口东岸一处奴军营垒中爆发出不小的骚动,原本俱都谨守于营防之内的奴兵中,最前列有一部近百人突然暴起,竟将刀刃直接斩向近畔袍泽。其时两军俱都倍陈重兵于前线,兵众们也都是长时间的绷紧精神近乎麻木,异变陡然发生,近畔那些奴兵们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登时便有十数人被暴起发难的奴兵砍翻在地。

至于另一些立身稍远的,在惊慌错愕后下意识向四方散离开,又过片刻,营垒内才响起兵长暴喝声,于是那些四散的兵众才再次围拢上来。可是那近百名暴起奴兵却早已经冲出此处营防,直往前方水营冲去。沿途遭遇一些奴兵,大多数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即便偶有奴兵察觉不妙而提刀上前,也都被这一群暴起的奴兵给冲散开,未能将之拦截。

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些暴起的奴兵便冲到了停泊在码头中的一艘空船上。船上尚有来不及散开的十几名棹夫,倏忽之间已经利刃加于颈上,被喝令即刻开船。

当后方奴兵组织起来冲向此处时,那一艘船已经离岸将近十丈,撞在了第一道水栅上。船上的奴兵们一边用刀剑奋力劈砍水栅,同时还有人回身大吼道:“国主世龙业已身死,太子临朝将诛中山王!中山王得信已弃军北逃,我等绝不穷待于此为羯国效死命,尔曹若欲保全,各自逃命去罢!”

此时岸上兵长还在呼喝调集弓弩上前攒射,又让近畔兵众登船追击,听到如此喊话,一时间众人俱都愕然,就连动作俱都变得慌乱起来。少顷之后兵长才反应过来,挥刀怒吼道:“逆贼恶言不可信,速速扑杀这些恶贼!”

然而这时候,那一艘轻舟早已经撞开了水栅,直往江面飞驰而去。但在离开之前,奴军一轮攒射仍然射杀船上过半乱卒。后继又有奴兵涌来,当从兵众口中得知那些乱兵吼叫的言语后,将领脸色已是惶然一变,心思已经不再放在追杀那些乱兵上,即刻命令亲兵封锁此处营垒,不许兵众出入,同时自己则快速离营而去,直往更高一处的指挥所在汇报消息。

这一座奴营规模并不算大,在整个涡口防线中不过微尘一般。可是由于淮南军水上斥候舟船不少,很快便有斥候发现此处骚乱,当即便有数艘轻舟转向此处而来,很快便将这艘鲜血淋漓,多载尸首的奴船拦截下来。

冲出奴军水栅之后,这艘船上未死的棹夫多数跳水而逃,当前冲的惯性消失后,整艘船便横在江面随波逐流。当淮南军斥候接近抛下钩索拉动船只时,甲板上几具奴尸蓦地被从下方掀起,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面,对着淮南军斥候吼道:“我是沈驸马门生辛士礼,速告驸马,奴主已死,季龙将逃!”

第0778章 天意警我

因为决战在即,沈哲子这几日须臾不离江畔,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徐州军所赠送的那艘长安大舰上。所以前阵斥候一旦发现什么奴军异态,甚至不需要返回洛涧大营,直接可以在中途汇报。

因而不足半个时辰,浑身浴血、冒死冲出奴营的辛宾便被带到了沈哲子的座船上来。时隔年余再见驸马,辛宾心情也是激动难耐,但这会儿却来不及平复心情,甚至未及下拜口中便已经疾声道:“门下密潜敌营,昨夜祖士少邀见私告,奴主石勒八月中身死,季龙日前得信,退意已定,心腹秘出,暗集彭城以待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