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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导赋闲之后,府上往来者已经不多,除了一些关系密切的亲故之外,似褚翜、诸葛恢这样的重臣已经很少登门。所以当两人联袂入府后,整个王氏大宅中家人前后奔走,担心失礼于人而颇为殷勤,但看起来总有几分慌乱无序。

褚翜与诸葛恢看到这一幕,心内都颇生感慨,不免想起往年他们登门拜访时那种情景。那时琅琊王氏一家独大,同辈兄弟们内则台辅公卿,外则掌兵方伯,哪怕宾客盈门,也能有条不紊的接待,整个家族从主人到仆役,俱都洋溢着一股充满自信的味道。

可是眼下,哪怕王导还在世,往年那种第一高门的气质已经不再,甚至就连家人们身上都透出一股大树将倒的不安和局促。

眼见王导大步行来,褚翜等两人也不敢怠慢,吩咐随行门生属官在侧厅等候,这两人也匆匆行上,远远便对王导拱手道:“俗客登门,还望无扰太宰家居雅趣。”

王导相貌较之几年前已经老迈许多,不过褚翜等两人虽然平时少见,但每当重大庆典礼祭场合,也都能够见上一面。

“两位台公如此谦礼,反倒让我这闲叟内生不安啊!”

王导哈哈一笑,抬手托起两人,继而反手拉着他们的胳膊往厅室行去。他眼下虽然已经不在位,但典午朝中第一人的那种气度和威望也并未削弱多少,尤其从容于时局之外,更不需要在这两名台辅面前有什么约束姿态。

待到厅室内彼此落座,王导便笑语道:“两位台公今次来见,应该也是为王师再捷之事吧?”

那两人此时尚在低头思忖该要如何打开话题,听到王导直接道破,索性也就不再虚辞,因此诸葛恢便先说道:“是啊,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年初皇帝陛下大婚,当时郗公并驸马俱都入朝,当时谈起边事,已经论及将要合出清剿豫北、淮北等乡野乱众。没想到,王师今次兵出,竟然又是捷报连传,乃至于直入河北邺城。只此一功,便远胜祖镇西当年啊!”

褚翜闻言后则说道:“两事还是不可共论,祖镇西当年,四方生乱,江东尚未立鼎,只能轻率相约,筚路褴褛,广复河南,可称伟功,若无此进,江东也难入定。如今王业蓬勃,内外安详,士心民力俱用于外,也是幸得良臣,不负王用。”

王导坐在席中,只是微笑倾听这二者对黎阳之胜的不同评价,并不急于发表自己的看法。或是一份身在局外的超然,本身没有立场的局限,他更能体会这二者因为黎阳大捷而各自生出的焦灼。

虽然眼下正式的捷报还未入都,但各方也都各有消息渠道得知此事,而且因为褚翜和诸葛恢正在位上,他们所得知的消息要更加翔实具体。

接下来这两人便各自讲起细节,王导只知一个大概,此时听到许多细节包括那些惊人战获,一时间也是大感咂舌,更有感于淮南都督府如今所拥有的惊人实力。

“今日前来拜会太宰,也是因为此胜殊高,后续该要如何策应,太宰久执国事,屡定要典,希望能得一二指点。”

讲完黄河一战的诸多细节之后,褚翜才又说道。此世聪明人不止一个,王家两代人此前所议论且各自思索的事情,褚翜自然也不可能忽略掉。

淮南军这一次黎阳大捷,意义较之早年的淮上大捷也不遑多让。如果说后者乃是深据地利,救亡图存的一战,那么前者则将淮南王师复疆兴国的进攻性彰显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