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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弈先转过身行向附近一座阁楼厅堂,听到慕容恪这么说,不免控制不住的冷笑一声,沉声道:“早前于郡中发步南行,本也对此行颇存期望。但我等抵境数日,淮南狂态毕露,小觑远众。虽然心情难堪,但我还是要劝告郎君一声,此行实在难作更多指望啊!”

“沈维周其人,就算因于事功而得崇高时誉,但其南貉狭量本质仍未改变。往年我也奔行江左略悉内情,辽东公子继于父,人情法理俱无可疑,但就因南貉奸怀作祟,至今不能正于名位。辽东困境至此,半数因此奸谋啊!”

待到两人一前一后行入厅堂各自落座后,封弈才又沉声对慕容恪说道:“譬如我等今次入境,正是应于淮南所邀。结果入境以来,长受冷遇,不得接见且言及实际。那温放之虽然常来邀请,但为郎君引见之众无非一众淮南在野闲人,未必不是要以此扰人眼耳心力,使人不能专注于事,拖延推诿,就是要让我辽地人众尽受摆弄嬉戏。”

听到封弈这么说,慕容恪便也打起精神正色道:“我幼生辽荒,少见天中人物风采,若非长史据实训告,又哪能认清当中人心之险恶!原本还自喜于能以人物得于天中贤流青睐,却没想到一时情迷险误我宗族大事!”

眼见慕容恪如此恭顺,全无异议,仿佛真的将自己的训告听入耳中,封弈倒是愣了一愣。不过他也并未因此而感到喜悦,因为他所了解的慕容恪虽然年轻,但却极具主见,绝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庸劣之徒,这也是此子早前能得主公慕容皝喜爱的原因之一。

可是眼下此子恭顺的态度,让封弈这段时间所积攒的不满都无从发泄。而且居然在自己面前都作此伪态而不作坦陈所想,可见是已经生出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思虑。这一点,恰恰正是封弈最担心的地方。

不过慕容恪即便颇具才智,但也终究是历练未足。而封弈以北逃晋人的身份被慕容皝雅重信用,自然也不是庸类,略作思忖后便沉声道:“人心难测,虽久历人事者都难度量,更何况南贼极尽心计以惑人,郎君纵然稍有迷失,此刻惊觉也还为时未晚。眼下淮南以大势相迫,所谋绝对不善。唯今之计,我等也该早作旁计,不可长久困顿于此,转行再往江左未必不是一个出路。”

“前往江左?这怎么……”

慕容恪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变,旋即便觉得自己显得过于失态,忙不迭又将话锋一转道:“我倒不是质疑长史,不过淮南、江左本就一体,沈大都督殊功创建,已成晋室雄臣。我等若在淮南难进,去了江左又有什么不同?届时反要被人视作浮游不定,不能推心信重啊!”

“更何况,长史常言南人崇虚浮躁,少作切实之谋。沈大都督纵有狂傲姿态,但能痛击贼赵于河北,可知确有殊人之才。如此人物,不该不知若能得与我部联合,才可南北钳制石虎孽种。至于眼下推托不见,怕是也因旧隙难作弥合,不敢轻作信任。如此才更该疾言力请,若因此小挫便抽身而去,这也不是能够共作患难的姿态啊!”

听到慕容恪这一番陈辞,封弈已经几乎能够确定此子的确是已经有了私计谋划,所以才要在淮南恋栈不去。

不过他也并不即刻拆穿慕容恪,只是长叹道:“若果如郎君所言,我等在此再作长留又有何妨。但结果究竟如何,也实在未定,但辽中局面危急,也实在是熬不起。至于郎君所言淮南、江左一体,这也实在未必。晋祚失德,君臣早有失位,才有各方勇力逆取,各自逞能。父子尚且不能袒怀,何况远邑强藩!”

慕容恪听到这里,心头蓦地一跳,眨眨眼掩饰一下不自在,而后便作继续倾听状。

“郎君近来长于淮南时流相伴,难道就没有听说去年此境合肥惊变?当时此境王师新胜,竟为难免郡国刁难,而沈维周恃功而骄也全无相忍之念,悍然出兵夺其治邑。此等行迹,与悖逆何异?可见晋祚看似复兴在望,实则隐患早生啊!”

封弈讲到这里,眸光更是闪烁不定:“我近来也在思忖,沈维周一个南乡貉奴,或许连辽乡何在都不清楚,何以一直要与我等辽众为难?得知此事后才算是略有所得,因其南虏之身,实在难得中国故人信重,大功之后难免孤立,因是才要强悍震慑于人。但如此一来,难免要与时流公卿更远。我等辽众虽然地处偏远,但名分总是晋藩。沈维周强阻辽众,就是为了让晋室绝信于远藩,方可更加凸显其人其势!”

听完封弈这一番分析,慕容恪真的是震惊到瞪大了眼。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看似声势渐起、复兴有望的晋祚之中,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凶险的裂痕与隐患。而且听封弈的意思是,那个沈维周应该早已经心存逆念,未必是做一个全于始终的忠良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