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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郡乃是南渡以来所设立为数不多实土侨置,早年甚至还因为乡土的分割纠纷多有民乱爆发,民间群情激涌。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倒也有所好转,原因也有很多方面,其中相当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建康周边多有工坊兴起,生民做工为生,对于土地的需求变弱。

如今的琅琊乡里,已经经营得颇为富庶。尤其以王氏大宅为中心,乡民层层围聚而聚居起来,倒颇有几分古时舜帝所居三年成邑的乡德场面。

离开王家后,郗鉴沿途所见种种,不乏感触,指着道左风物对儿子叹息道:“时人多夸高门显达,但其实高门又与小民有何不同?抛开权势,一样的在耕在织。乡民拥聚,自能得于长久的殷厚持家。异日你父不在,你们兄弟也未必有翻覆之能,立足此刻,养德及人,这样才能免于日后的孑然无助。”

郗愔闻言后只是含糊应声,口中却说道:“常听时人胜论言是吴中殷实更胜都下与江北,往年没有机会游览,今次倒可以得于闲暇前往一观。只是不知梁公所赠田亩产业是否称佳,未来父亲荣养家中,我与二弟也都未进事,善守家业才能得于从容啊。”

郗鉴听到这话,不免又深叹一声,还想要再作训告,突然乡道上迎面驶来的一驾牛车上跳下一人,站在道侧拱手道:“请问车上所坐可是郗太尉?在下乃是梁公门下任球,奉司空命访迎太尉。”

第1072章 云阳物胜

当郗鉴见到沈充的时候,沈充正在百数名护卫的簇拥下站在琅琊乡里一处河湾附近的高岗上,正向河对面眺望。

当察觉到郗鉴到来,沈充便落车缓行迎上,远远便拱手对郗鉴笑语道:“我早得小儿传信,言是郗公不日便要归都,托付我远迎款待。因是一待得到消息便指算度日,昼夜盼望,今日总算于郊野迎见,还望郗公不要怪我怠慢啊。”

郗鉴也疾行几步拱手回应,笑着与沈充寒暄几句,神态颇为客气,而后他视线便又转向沈充此前远望的河对岸。

郗鉴发现那里乃是一片枯萎的苇塘,芦苇都已经被收割干净,地面上用竹栅圈起一个个区域,另不乏屋舍、塔楼等存在,甚至还扎起许多类似箭垛的苇团,另有许多人在那里列队往复游走,竟像是一个类似兵寨的所在。

“那是琅琊乡勇集练缉寇防贼所在,正由王处明的儿子王深猷所操持。”

沈充行到郗鉴身侧并肩而立,笑着解释一句,然后指着那片乡勇营地叹息道:“王门诸子,多尚浮华玄理,能够长于庶劳者并不多,这王深猷倒是门庭下一个异数。早年我供事王大将军麾下,王大将军便雅爱这个从子,常常将之带在身畔教导,将之目作庭门后继。依照郗公看来,这营门构设是否还算可观?”

郗鉴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有些不自然,因为他又想起了在江北被沈维周那个小貉子所支配的抑郁。

他过江后一路归程,除王导之外沈充是唯一一个远出相迎的,原本还有几分感念。可是此刻听到沈充这么说,才知这父子俩真不愧一丘之貉,沈充哪里是来迎接他,分明是要借着这个名义深入琅琊乡里一窥虚实!

念及这一点,郗鉴心内更生几分悲愤,不由得自问莫非自己好欺负?儿子是这样,老子又是这样,真当自己没有脾气了!

眼见郗鉴突然拉下脸来,沈充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只道这个老东西陡然大权失手肯定难免有些落差,一时间接受不了。略作思忖后,他也大度的不与郗鉴计较,毕竟占了便宜的是自家,即便这个老伧甩些脸色也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