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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送走诸葛甝,王允之转回来冷脸吩咐家人,诸葛甝那种伎俩,他又怎么会看不出。不过这件事也给他以提醒,片刻后又唤来一名心腹低声道:“我近畔从人凡是出于乡籍的,俱都裁汰出去,挑选一些干练荆江旧人听用。”

他父亲转任荆江,在任上自然也多收揽力用,这一部分人才不会为乡情渗透。

转眼又过一天,突然家中有人来传信,言是太傅召他归家相见。王允之本来不疑有他,正待要整装归家,那家人突然又说了一句:“四郎若是庶务繁忙,倒也不必急归。”

王允之若有所思的返回内室换衣,突然神色一凝,继而额头上便有冷汗涌现出来。就连诸葛恢都能一眼看破他的劣迹,近在乡中的太傅即便缠绵病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家人的阴晦提醒,王允之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太傅老病垂危,王氏亲长已经渐无所存,在家人们看来,王允之最起码在庶务上能力是要超过一众少进族人,已经跟王家家业存续休戚相关,心里自然难免有所偏向。

太傅召他,难道只是简单训斥几句?而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回还是不回?

最终,王允之还是咬牙披上了氅衣,神色如常的行出登上车驾。最起码到目前为止,王导只需要一句话便能够完全抹杀他此前所有的努力与筹措!

王氏大宅一切如常,王导所居暖阁药香浓郁,家人出入其间,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两样。可是在王允之看来,他一旦踏入,可就是真的要生死两论了。

“深猷来了?入席吧。”

王导怀拥衾被侧卧榻上,脸色是一种病态的潮红,眼神也有些混浊不清,待到王允之于近畔落座,才又斟酌问道:“我听说深猷你近来多徜徉于外,不知在忙些什么?”

王允之垂首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眶已是湿红,泪水更是滚滚落下,悲声泣道:“太傅你深卧病榻,尚要为不肖子弟劳心……我、我真是不知,若有一日太傅祥归,满庭生口该要如何依存?世道冰洁,凛冬酷寒,顷刻雪崩祸世,到时又有何人能为家人遮蔽风雪,使我庭门久存……”

“你、你……”

王导本就精力欠佳,即便召见王允之也是强打起精神,眼见王允之答非所问,且音容悲戚至极,一时间难免恍惚,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声音说道:“贤声久传,非止一世,我家、我家……不至于啊,深猷!”

“太傅荣养庭中,难免怯言祸事。诸夏害于胡乱,蛮夷压倒正声,大臣自戕任上,这都是莫测之祸患啊!”

王允之讲到这里,语调更显悲怆:“我这个失怙余孽,若不厉望人间,实在不知该要如何自安……”

“处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