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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杜洪便也没再更作拖延,下令部众暂时驻扎于咸阳城外,一方面防备城中蒲氏突围出逃,一方面也将随军携带的物货资用分发一部分入各军中,遵守约定犒飨将士。

各营将士领到物资之后,也都喜出望外,内外攻势暂缓,开始起灶弄炊。至于杜洪便也携带一众裹挟出逃的乡士们入城小作歇息,西逃这几日精神始终绷紧,也的确需要放松一下。

咸阳小战告捷,让贼军将士们信心俱都略有恢复,用餐之际便不乏人叹息道:“京兆儿郎悍勇豪迈,日前若能决意坚守长安,未必不可恃于地利、勇众与敌一战啊!”

此言一出,应和者不乏,尤其那些被裹挟出逃的乡豪们,各自牵挂遗留在灞上原野的部曲乡众,于是便讨论起反攻长安的可能。

杜洪听到这些议论声,脸色便有几分不自然,毕竟出逃的决定是他做出来的。众人眼下这么说,无疑是在质疑他的领导和决策力。

“我辈自来生长斯乡,亲族家业俱在此境,若是能有一二可能,又怎么忍心抛弃乡土转行别处。长安废土久虚,本非必守之境,晋军骄悍残暴,也远非此城蒲氏氐丑可比,暂避锋芒实在事出无奈。但只要乡徒烈性永保不失,晋军强师远来,不能持久,总有反攻归乡之期!”

杜洪讲到这里,又指了指席中一名将领说道:“今日为战,张郎部曲勇健,争杀敌卒,先登入城,壮气实在可嘉。咸阳既得,我想请张郎留部暂驻于此,我则引部继续向西面扫荡,收捡乡野可用卒力,待到晋军凶势稍缓,再合力内进攻杀贼众。”

被杜洪点出的那名将领名为张琚,年在三十出头,正是武人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其人乡籍冯翊,自领几百余名部曲壮卒于杜洪麾下听命,也是不满杜洪退避策略的代表。

此刻听到杜洪这么说,那张琚笑得不免更加欢畅:“末将不过乡卒后进,早前恭受乡贤德长告令,不敢逞强私计。但目下乡困已经危困至此,也实在不敢再有保留。早年刘氏、石氏无不称豪世道,但我三辅乡徒仍能谨守乡序不失,靠的可不是见风逃遁!杜公长者,思计周详,晚辈是多有不及,但若说以我血勇、善保乡境,晚辈也绝对不会落于人后……”

其人言内言外,对杜洪的蔑视可谓不加掩饰,就差讥笑乡士们错眼识人,将杜洪这个胆怯之人选作乡徒代表,若是乡事由他作主,断然不会沦落至此。

杜洪听到这里,心中羞恼可想而知,脸色渐渐阴冷下来,甚至等不及用餐结束,当即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至于在座其他乡众们,或是心内对杜洪还颇有微辞,但一时间也不至于完全改换门庭去拥戴那个只作狂言自夸的张琚,于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跟随杜洪往城外驻营而去。

“老奴胆怯,乡土、乡徒拱手让人,也只敢在我等乡野后进面前逞作厉态!”

张琚眼望着一众乡豪们离开的方向,嘴角不屑更加明显,他本身乡望单薄、不能得于乡士敬重,也打算籍此危困局面中强势雄起。尽管绝大多数乡士还是不作折服,但他这一番强势作态还是吸引了一些乡徒同侪的敬仰追随。

“老奴乡望久享,早已招惹敌视,我等若再强要追随,不过是与他共赴死境罢了。今日得此咸阳小城暂作据守,及后肯定会有众多被抛弃落难乡众走伧游食郊野,届时咱们保守一方,集聚乡勇,何愁不能自成局面!”

乱世中各有算计,勇壮者不甘于后,张琚既以勇壮自标,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思虑。

杜洪作为原本乡序的代表与维护者,以其微力难作反抗,可是如今晋军西征,将原本乡序摧残一空,杜洪在其中的表现可谓拙劣,如张琚这种勇力、胆略都不乏的乡土后起之秀自然难耐寂寞,想要趁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