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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使者进得屋来,钱传褄不由得一愣,他本以为这李彦徽派来的使者定然是精悍能干的汉子,否则也难以从戒备森严的杭州那边潜行过来,可看眼到来人,却不禁有几分失望,只见来人穿着一件褐色的长袍,遮掩不住浑圆的肚子,面目庸碌,哪里有半点精悍之气,倒好似富贵人家的贴身奴仆。钱传褄压下心中的失望,接过那人双手呈上的书信,随口问道:“你送信过来,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吧?”

那汉子闻言一愣,笑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这一路上顺利的很,吕观察派了二十名卫士将我一直送到贵军哨所前,这若还算吃苦,小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钱传褄听了一愣,他本以为李彦徽是得知了什么紧要情报,派心腹瞒着吕方送来,可看样子却并非如同自己所想的,待他打开了书信一看,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那汉子大声喝道:“你家主人好生无耻,吴王待他如此恩重,他却为吕方鹰犬,来人,快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汉子本不过是李彦徽的家仆,来时又顺利得很,本以为对方看罢书信,便会好好款待,说不定还会赏点钱帛,可没想到钱传褄脸翻得比书还快,也不知那信中写了什么,竟然拿自己做了出气包,一旁侍立的护卫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一下子扭住了那汉子的胳膊,便要向外拖去。那汉子此时在这生死关头,一下子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拼死挣扎,两个护卫竟然一时按他不下去,正欲先将其一下打昏再拖出去,却听到上边顾全武的声音:“且慢,公子,李刺史信中写了什么,且给我看看。”

钱传褄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放开那送信汉子,将手中书信呈给顾全武道:“这李彦徽果然是反复小人,竟然为吕方那厮做说客,要让我们让出这苏州城,去援助常州,以防止安仁义的进攻,当真是无耻之尤。”

顾全武闻言“咦”了一声,展开书信细细看完后,屏退那两名护卫之后,低声道:“那李彦徽所言和我先前所说的并无什么分别,公子为何发怒?”

钱传褄哼了一声:“那如何能比,顾公是一心为了小子的安危,李彦徽那厮却是为了吕方当说客,企图兵不血刃而得此一州。那贼子倒做的好梦,想靠三寸不烂之舌,在吕方那恶贼那里邀功,传褄便是只有孤身一人,也要与莫邪都拼个死活,让他们看看钱家男儿的风骨。”

原来那李彦徽回府后,修书一封,派使者送往广陵,征求杨行密的同意,为防止夜长梦多,并且向钱传褄也写了一封书信,让其退出苏州,将兵前往常州,增援守兵,防止安仁义的猛攻。可没想到钱传褄血气方刚,适得其反,不但没有说服他,反而激得他回头死战,这可是李彦徽始料未及的。

“公子,你将这书信看完,李刺史虽不能说是纯臣,可这办法的确是对眼前乱局最为有利的,吕方那厮与田、安二人交好,偏生又为吴王所猜忌。若其与田、安二人合并一处,大江以南便不复为淮南所有,苏州也会落入他的囊中。可若公子主动撤出苏州,换得其站在吴王一边,起码保持中立,则田、安二人虽然一时猖獗,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情。公子,如今你势单力薄,若想在这乱世立足,唯有依附吴王,如今田、安二人起事,你只有屈身事人,才是自保之道呀!”

顾全武一席话下来,钱传褄不由得低下了头,他也不是无脑之徒,只是胸中积忿已久,听了顾全武苦口婆心的劝说,也只得面对现实了。他点了点头,将书信纳入怀中,对那信使喝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钱传褄多谢他的良策,五日后,我便会让出苏州,让那吕方自己来取。”说到这里,钱传褄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好似要炸开了似得,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脚踹开大门,冲出屋去。

润州城门,安仁义站在城楼上,看着大队的兵士正鱼贯由大门出去,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旁的部将不由得疑惑问道:“使君,我军大破淮南水师,如今已经控制大江,常州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你又有何忧心呢?”

“你且看看出城的各部军队。”安仁义指着各队出城的军队,只见在狭窄的城门出去后,军队的队形都有些混乱,唯有一支军队迥然不同,队形严整,居前者不急,居后者不乱,正是吕方留在丹阳的那三千名莫邪都精兵,安仁义将其遍入自己的内牙军中,视若珍宝。

众将佐也都是识货的人,看到自己的军队与之相差甚远,也不由得沉默不语。安仁义叹道:“若是吕任之还在这里该有多好,以他那等精兵,我又何必去攻什么常州,直接以之为先锋,领大军直逼广陵便是,何必在此坐失良机。”安仁义久经战阵,也想到了如今广陵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自己与田覠实力与杨行密相差太远,最好的战略便是直逼对方首脑,让对方来不及动员全部实力便决出胜负。

这时,城下突然赶上来一名气喘吁吁信使,赶到安仁义面前便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书信道:“禀告使君,田宣州的回信在此。”

安仁义接过书信,拆开才看了两行,便将那书信掷在地上,叹道:“田公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如今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若不能并力一处,哪里还有取胜之机,你取下升州,便应全力助我攻取常州,争取划江而治,却说什么李神福用兵神速,要提放与他,当真是愚钝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