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到的答案是灵气。
他在技巧方面没有任何闪失,是所有参赛选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但他的音乐缺乏撼动人心的力量。
所以,经过二十八名评委的商讨,半年前的那届肖赛没有人得到首奖。
周叙白可以接受自己在技术上有所欠缺,但“没有灵气”这个评价,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甚至让他对自己将近十五年的坚持产生了怀疑,也不知道再继续下去还有没有意义。
想起那位首席评委真挚而没有一丝藏私的表情,周叙白搭在钢琴上的手指随着他的心一起慢慢收蜷,“冯耀说得没错,我不是天才。”
“是不是天才,有没有灵气有那么重要吗?”瞿朗的声音响起。
周叙白的手指在钢琴上按出了一个重音。
瞿朗不以为然道:“我感觉吧,比起天才和灵气,更稀缺的是是毅力和勇气。天赋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对我来说,天才就是干什么事都让人觉得他轻轻松松,游刃有余,但那是靠千锤百炼的毅力和敢打敢拼的勇气堆出来的。灵气么,也就是前期准备全做到位,有余裕的情况下来几手神来之笔。”
他平时不太说这样的话,忍着牙酸往下继续道:“天才和灵气到处都是,我见过的就有不少,是个人,在哪方面稍微有点优势,就有人说他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但他要是真的信了,每天在鱼塘炸鱼,再过一段时间,他就成了衬托下一个天才的背景板。”
周叙白沉潭似的黑眸漾开了涟漪。
瞿朗说道:“天赋说到底也就是决定你从哪里起跑,跑多快,跑到哪不还是要你自己迈开腿吗?你跑半路就趴下了,就算把‘天才’两个字刻脸上又有谁会搭理你?赢了,‘天才’这个名头就是锦上添花,输了,‘天才’就是大家表面同情,实际上心理暗嘲的话柄。人都是这样么。我不知道你们那边怎么说,反正我们这边就很现实,谁留到最后,谁才有资格说自己是真正的天才。”
市体中心的运动员来来去去,天才运动员秸秆儿似的一捆一捆往里进,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几个泯然众人,然后卷铺盖卷儿走人,瞿朗对此再清楚不过。
你是天才,总有比你更天才的,就算是金字塔尖的那个,不下苦工,也是迟早要被拉下来的。
“且不说那个评委说得对不对,就算他说的对吧,你到现在才遇到瓶颈,说明你的天赋已经超过绝大多数人了好吗?你也不能总靠天赋走天下不是?也该努努力了,不然你让一开始就得靠努力的人怎么活?”
瞿朗越说心里模糊的念头就越清晰,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怕输怂了吧,周叙白?”
他的语气震惊得仿佛天都塌下来了,好像谁怂了就连垃圾都不如了似的。
周叙白本来有些走神,听到这里下意识反驳:“你说谁怂?”
“谁在这里哭哭唧唧谁就怂呗。”
“我没哭。”
“你是没哭,但你弹的曲子哭了,哗啦啦的,下暴雨似的。”
周叙白一滞。
“被我说中了吧?”瞿朗笑嘻嘻道,“那哥哥就再教你个办法,下次快要输的时候就想想我,我这人镇怂鬼,想到我,包你瞬间状态回满,信心百倍!”
“……”
周叙白看着面前的黑白琴键,十五年间一以贯之的练习,带来的是无需按下琴键,就有流畅的乐声从他脑海深处飘然而出。
瞿朗身上有种少见的自信野蛮的生命力,好像什么事在他的成长面前都不是问题。
那股生命力像灯塔,在幽咽的夜里闪着不容忽视的光。
应该会有无数的生灵会被灯塔的光吸引,在夜晚时分的浓雾中,呼号着从大海中浮出、沉潜,周而复始。
“原来你也有正经的时候。”周叙白说。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瞿朗道,“而且这就算正经了吗?那你是没看过我真正经的时候,帅死你不偿命的。”
周叙白无视他不要脸的自夸,安静地聆听着心中的音乐。
他隐约知道评委口中的“灵气”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瞿朗说怕输的时候就想想他,好一会儿,周叙白才弯了下嘴角,低声说道:“我以后,不会有想到你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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