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渐渐的,她成了厂里的最不好惹的存在,也成了东平区的最讲义气最泼辣的女人。别人面上对她客客气气,背后总是指指点点她“命硬”、“泼辣”所以克夫。周兰心里知道,自嘲地笑笑,转而将心思都放在了培养李新身上。

李新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的命根子。周兰知道自己学历低所以被人瞧不起,所以要给李新最好的条件,让他学成才,让他以后能被别人瞧得起。

小时候的李新很黏她,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初中时,便发觉自己的妈妈是一个多粗鲁、没文化的女人。周兰一开始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不想去上学,直到某天发现儿子被人堵在小巷子里,一群小男孩围着他嘲笑她妈妈“泼妇”、“寡妇”、“刁女人”,也嘲笑她是爬厂长床才当的会计。

周兰勃然大怒,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去家长那里寻个说法,让他们给李新道歉。别人都笑她“把孩子的玩笑太当回事”,可这些是周兰最不能被触碰的点,也是埋在她骨髓里的禁忌,所以闹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等她以为给儿子出了口气,笑着给儿子买排骨回去做时,却发现丢尽了脸的李新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见她。

至此,周兰还不知道,自己似乎真的成了儿子心里“泼妇”一般的存在。没文化,没见识,说话低俗,还不讲道理。

两人的认知偏差越来越大,周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低声下气地讨好儿子,竭尽所能地照顾儿子的衣食住行。李新只觉得她粗鲁,向往着别人家温柔和善的妈妈,做梦都想离开周兰的身边。

简书杉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吉民新村,李新把她和周兰作对比,暗暗地教小简峋学习,想在他家里多待,好缓口气不用回家面对让人窒息的妈妈。周兰不清楚儿子的小心思,只以为简书杉这边有好吃的,便也三天两头来接儿子。

就这么一来二去,她和简书杉开始熟识,被这个女人相似的境遇戳中内心,深深地同情着。简书杉的工作基本都是她介绍的,周兰直接开口罩她,像个热心的大姐,为她忙前忙后,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期间,周兰还记得当时下的承诺,把吴杨引荐到了厂子附近的木厂做工,还给他安排好了隔壁的房子,想着他一个未婚单身汉吃喝不便,她可以顺便照顾他一下。没想到吴杨从来了以后,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周兰吃了几次闭门羹便没再跟他计较,只当是自己当时欠他地。

这般平和的假象一直持续到了李新高中毕业,周兰原以为他会报户城的大学,却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就报了羊城,考到了能力范围内最远的地方。

更没想到他毕业以后就留在了羊城,找了个温柔美丽的女子,然后如同断开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回头。她不想李新被人骂“不孝”,也怕极了丢面子,每次都东拼西凑攒钱,买贵的首饰给自己,装作是儿子送的。

这种炫耀已经不是一种炫耀,而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本能因为她怕再次被人看不起。

她为了罗老头的腿伤旧病、林婶的关节炎找李新借过钱、帮过忙,却不想惹怒了自家媳妇。李振是她的孙子,从小就有支气管炎,她实在是想得不行,拎着东西上门,待了半日,就因为脾气跟人吵了起来,回来以后被李新一句“小振因为你送的东西去医院了,钱都打到账上,我们以后尽量少联系吧”打发掉。

当时接电话的周兰愣住了,血液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接着,她坐在这个公交站台,像过去抽空下班打伞来接下雨的李新一样,安静地坐了很久。

但是她忘了……小简峋会跑进简书杉的伞下帮妈妈撑伞,可李新从初二以后,就没有再跟她打过一把伞,宁可自己淋雨,也要避开她。

想来,她或许一直都很羡慕简书杉。

所有的往事如同转瞬即逝,等到回过神来,周兰头上爬满了白发,被她不断地染黑,藏匿住狼狈的模样,不想让人看不起。

“唰啦。”有人收起伞,在旁边坐下。

第201章

夜已至深,班车越来越少,她坐在这个别人都猜不到的地方,发呆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侧坐了人都不知道。

她的两条腿在那里轻轻地晃悠着,像学李新小时候蹬不着地的模样。池琅看了半天,出声道:“坐这里干什么?现在基本都是坐出租车回来的,哪里会坐公交。”

“公交现在便宜。”周兰慢慢地道:“在他上学的时候却是最贵的,他以前舍不得坐,说以后有钱了就坐很多趟,还请我坐。”

池琅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