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在宫廷之中, 谈论敏感的政治议题是极为危险的, 一不小心就可能招致祸患。尤其是九王爷特意筹办诗会, 又单独问他们两个布衣书生, 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其他的事, 现下元安风头正劲。若是他这番话被人故意散播出去,怕是一不小心就成了他人的替死鬼,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元安的话, 试图阻止他继续谈论这些敏感话题。

穆向文对元静云的打断显得有些不满,他向其询问,元静云避而不谈便罢了,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擅自开口。他冷冷地看着元静云, 语气带着几分压抑:“本王何时允你开口了?”

元静云连忙拜倒在地,低头道:“王爷恕罪!草民只是越听越心惊,担忧王爷!情急之下,这才坏了规矩!”

“哦?”穆向文戏谑的看了一眼元静云, 又看了一眼被打断话头愣在原地的元安:“当真是忧心本王?”

元静云再次开口解释道:“王爷,善战者求之于势, 而不求与人, 元安兄这般针砭时弊虽在理, 草民却恐其言将王爷引入歧途啊!”

“呵,”穆向文淡淡一笑道:“你且说说元安是如何将本王引入歧途的。”

身边的元安被元静云这般说教,亦是脸色涨的通红,颇为不服,眉头紧皱着看向元静云道:“静云,你何出此言!”

元静云踌躇了一下,还是继续解释道:“王爷,您且耐心听我一言,您身居高位,乃是天潢贵胄,言论举止都备受关注。元安兄近来因您,多受世人关注,若是他这番言论落到旁人耳里,还以为是您授意,此其一;圣人颁布政令,是为民生,不看眼前之功,只观后世之效,如今‘新政’刚出,您便允学子在诗社之中公开讨论政治议题,尤其是对‘新政’的批评,难道不怕引起他人的误解和猜测,甚至视您为异端,认为您不顾朝廷大局,甚至对您有所觊觎,此其二。”

“虽然元安兄的此番言论是为民生社稷,但官场如战场,若是他人借机撺掇,岂不是还会引起圣人的反感,明白人知道王爷是为了社稷着想,可是,这话从不同的人口里说出来,可能就是给您带来无尽麻烦和隐患了。草民实在是担心,所以忍不住打断了元安兄的发言,还请王爷恕罪。”

房内沉寂半响,突然想起穆向文的鼓掌声:“好一张利嘴。”

“元静云,你是个聪明人,也有胆识。”穆向文缓缓站起,神色严肃地说道:“本王不怪你打断本王的发言,但,更要懂得分寸。”

“王爷所言甚是,草民自知错了。”元静云低下头,表现出悔过之态。心里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九王爷听懂了自己话中之意。自己这番劝诫虽是为了将元安拉出这盘棋局,但确也是肺腑之言,现下皇帝刚下政令,自己的儿子就跳出来反对,哪怕是借他人之口,也不免损了面子,你指出的错处越多,皇帝反而疑心更重。

九王爷望向元安,微笑道:“元安,你年少气盛,志向远大,这份才情实在令人钦佩。若是将来步入官场,更需学会谨言慎行,不要轻易让人揣测你的真实意图。”

“多谢王爷教诲。”元安谦虚地回应道,他虽然年轻,但心思也算通透,听了元静云一番话,心中也有所领悟。

“元静云,你既然知错,本王就不再计较了。”九王爷的神情稍缓,语气中带着些许宽容,“你说的倒也在理,现下正是政令刚出,局势复杂,本王确应更加小心谨慎,免得被人趁机攻击。”

“王爷明鉴。”元静云再次起身拜谢。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穆向文示意两人离开,然后他独自留在雅室内,细细思量刚才发生的一切。

见元静云和元安两人退出内室,尚荣这才在身边开口道:“王爷,您为何?”

“若使天下学子口诛笔伐‘新政’虽能表明本王立场,拉拢大半反对‘新政’的老臣,但此举若惹恼了父皇,便得不偿失了。”穆向文皱眉看着元静云两人离去的方向,呐呐自语道:“此子,倒是个机灵的小家伙。”

尚荣看着九王爷微微有些懊悔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九王爷虽然在官场上才智高绝,但有时候也会为难于选择。不过,他对九王爷的忠诚从未动摇过,这是他对九王爷最大的敬意。

“王爷,那关于‘新政’的针砭……”尚荣试探地问道。

“嗯,”穆向文沉思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凝重,拿起一支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一封奏折,将诗社上众人的表现和观点,以及对“新政”的看法进行了详细记录。

“尚荣,替本王整理成书册,待回京都,本王再私下上奏直禀父皇,或许效果更佳。”穆向文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