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么一眼,龙璟记得很久。他很好奇,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那样漠然的眼神。

那时候的那维莱特作为状元郎来参加学校的开学演讲,他本不想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可是校方给的太多了。雨下的突然又迅疾,演讲中途结束,他喜欢淋雨的感觉,就一人上了天台,没想有人捷足先登。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轻生,他想不明白,有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得出来,有的人会轻易放弃性命。他天生寡情,也不会介入他人的死活,只待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龙璟最后也没跳成,他还个疼爱自己的母亲;还有个虽然冷漠,还是会鼓励他成长的父亲。而且,他还没有像对待恋人一样彻底爱上一个人。

那维莱特的老房子是只有一层的平房,夏天热的浑身是汗,冬天破屋顶还漏风,他不太好意思让龙璟住在这种地方。

“没关系的那维莱特,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的,我还要感谢你能愿意带我出来,去体会一辈子都无法体会的事情。”迈出了囚禁他十八年的房间,龙璟对任何东西都产生好奇,那维莱特像是教导一个刚来到世界的新生儿,如何融入大千世界。

“那维莱特,你从未说过关于自己以前的事情,我想多了解了解你。”

互通心意过后,他们还是分开房间睡,晚上龙璟会偷偷抱着枕头,钻进那维莱特的被子,把他吓醒了。小学弟身量纤瘦,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雪白,灵动的眼睛闪烁好奇的光芒。

那维莱特用被子压住他乱动的四肢,沉沉说:“别动,龙璟,我可以慢慢说。”

可是龙璟等不了。他因那维莱特过分顾及自己的病而失落,心怀怨气蹭了蹭学长的胸口,让那阳刚温暖的身子一僵,半晌没有动弹,龙璟闷闷道:“学长,你对我的感情仅仅是兄弟之情吗?那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没有的事。”小学弟被包裹得严实,也安分下去,那维莱特长舒一口气,“在我很小的时候,不知是哪国的父亲抛弃我们,母亲最后也心灰意冷离开,我兜兜转转很久,差点冷死在冬天,被有好心人带回家。”

龙璟看着白发的他,深邃的五官在色调冷淡的阴影里神色不明,“样貌独特的混血儿会受人们偏见吧。”

那维莱特点点头:“也的确如此,好心人借钱让我上了学,后来我始终没有还钱的机会。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会如此脆弱,早上还送我去学校,晚上只打捞出一具冰冷的尸体。我本不想继续念书,知道我困境的老师愿意伸出援手,于是就继续读下去了。”

那维莱特翻过身,他抱住了龙璟,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学长的力度,把头抵在他的胸膛,龙璟说:“都过去了,那维莱特。你的名字也是妈妈起的吗?”

“不,我自己起的。一直都是用这个名字。”

Neuvillette。

名字赋予的含义巨大,于他而言是一个新生。

那维莱特的指腹在龙璟额头蹭了蹭,挑开碎发,笑的温柔:“睡吧,晚安。”那维莱特一生形单影只,很少有人见到他过分亲近任何人,向他示爱的女性会在纠缠过后恼羞成怒丢下一句: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真恶心!

这些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从未放弃学业,他只是不想辜负曾经资助过他的好心人的嘱托,好好活下去而已。他从未刻意追求过什么,一切都水到渠成,成绩的优异,老师的重视,就算作出怎样的成功,他都是波澜不惊。

“你都是这么装的吗?”同龄人普遍认为他是个雷打不动遵守纪律的三好学生,冰冷无情的学习机器,震惊之余又是深深的佩服,能保持这样的毅力的人通常都会很有出息。

那维莱特不奢望自己能有什么出息,他如今只想龙璟能够安好活下去,仅此而已。

那维莱特回村子不到一个星期,好奇心强吃饱了撑的村人嚼尽口舌,他把大门紧闭,拒绝一切登门造访。

尽管戴上了口罩,村里人还是猜测龙璟不同的身份,惊叹这么好看的少年像是城里来的。一开始以为是独来独往的那维莱特的同学做客,时间长了,有人觉得不对劲,大少爷怎么能在落魄村子住这么久,该不会是被拐骗来的吧?

猜忌和谣言似火燎原野连绵不绝。那维莱特不忍龙璟大门都出不去,“龙璟,我们出国吧。”他的导师看重他的能力,想帮助他出国留学。那维莱特自然是感激的,但他舍不得龙璟。

村子人结婚,大摆宴席,虽然那维莱特不去,还是收到了喜糖,他把糖都给了龙璟,小学弟笑得眼睛弯弯,如一轮新月,他剥开一颗含在嘴里,剩下的放好在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