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刃(下)

赤焰战纪 新派叉烧 9058 字 16天前

“那难道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兄弟都要死在这里?那个趾高气扬的百夫长带着上百人都没打赢,我们能干什么?”

队长无法反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天空越来越黑,对方也不会再等下去,只要对方真的放火,这座营地的几十人不可能有活路。

就在他差点被压垮的时候,一个平稳的女声传到他耳边。

“队长,我虽然是军医,但也算是个军官,由我来传达投降吧。”

“但是这样医生你……”

“我都一把老骨头,早就不在乎了,已经有太多年轻人死在我前面,这次由我来担责吧。”

队长没有再出声,他也并非不恐惧死亡,现在有了借口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对不起,医生。”

婕德只是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无需攻击了,我们会投降打开大门,你们保证会信守承诺保证俘虏的生命吗?”

门外回应的是最初那个青年的声音

“我们保证。”

随后门内传来阵阵挪动物品的声音,大门打开。

如果说之前王朝的士兵们心里还有对于投降的负罪感,当安建廷提剑走进来的瞬间,这种想法就烟消云散,只是一心庆幸保住性命。

看着他那遍布全身的夸张血迹,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随后盖德和带人赶来的皮埃尔控制住场面,开始捆绑所有俘虏。

“这几个人都已经身负重伤没法行动,不需要绑起来了吧?”

眼前的年迈女性对着盖德提出建议,盖德撇了她一眼。

“你是?”

“这里的军医。”

“抱歉医生,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没有人能是例外。”

说完盖德也将婕德和两个弟子捆起双手。

“而且恕我直言,医生。今晚过后,看这几个的伤势恐怕不会对这些绳子发表任何意见。”

这种对伤者的戏谑让老者非常不快,脸色变得严厉。盖德无视她这种无声的抗议,将周围的俘虏紧紧绑好。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火把和篝火却将营地里照得通亮,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将一箱箱装满物资的木箱搬出。

“这里还有好多箱食物!”

“皮埃尔,那是村子里的马和牛!”

“这些盔甲都够所有人穿了!”

食物、草药、武器、盔甲应有尽有,这也不奇怪,除了王朝军自己的军需品,从村子里掠夺的物资也堆放在这里,光是整理这座小山就能让皮埃尔他们花费一番功夫。

俘虏们被绑住手双手集中到了一个角落,方便少数人看管,有人在分发干硬的面包给他们。

“很好奇吗?”

盖德直接坐在了饶有兴致观察四周的安建廷身边,手上端着刚刚在篝火烧好的烤鸡和一个罐子,里面深紫色的饮料散发着刺激鼻腔的香气。

“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会给他们发食物。”

“这可不是做慈善,只是我们要在这待到明天,要是他们闹起来可不好办,在物资顺利搬走之前,拿几个面包塞住他们的口更加明智。”

盖德说完就撕下一整个鸡腿塞入口中,狼吞虎咽地送入肚子,再用杯子将倒出来饮料一饮而尽。

“这也是算计?我还以为是要善待俘虏。”

“哈,这想法真有大好人风格,那种事情可不是现在考虑的,留他们一命已经是信守承诺了。”

盖德将装有鸡肉的盘子往这边推了推,安建廷犹豫了一下,明明今天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如此惊心动魄,没想到他居然还有食欲。

他扯下一个鸡腿放入口中,烤得脆口的鸡皮在口中化开,嫩滑的鸡肉每次咀嚼都能感受到汁水,明明只是撒上粗盐的简单调味,或许是本身的肉质足够好,简单的烤制就能有这种美味,让安建廷感到惊讶。

“不赖吧?”

盖德接着将满满一杯饮料递了过来,安建廷接过闻了一下,有股熟悉的发酵味道,从小受到的约束让他迟疑了片刻,但最后仍然送入口中。

“咳咳。”

入口的甜味只持续了一瞬,马上苦涩和辣味就充斥自己的喉咙,比起他以前偷偷尝过的私酿可差得远。

“你这东西可太差了...”

“哈哈,喝不惯下面人的粗制品吗,你还真是不知哪里来的少爷啊。”

安建廷抗议般扫了他一眼,盖德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将一杯灌入肚子,弄得他只能将反驳的话憋回去。

“那些俘虏,你们打算怎么办?”

“除了几个我想带走的,其他绑严实了扔在这不管就行,他们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来确认情况。毕竟是投降的,总不能就这么做掉。”

听到这安建廷松了口气,明明刚才还挥动武器将他们的同僚收割殆尽,对于手无寸铁的俘虏还是难忍同情。

自己这算是伪善吗?他不禁如此想到。无论如何,他只希望有些底线他能永远不用打破。

这时俘虏那边的争吵声吸引了安建廷和盖德的注意。

“能给你们这些禽兽一些吃的已经是大发慈悲,居然还抱怨?就不应该留你们一命!”

“够了,没必要搭理他们,只要他们不闹事。”

“哼,嚣张得好像自己打赢一样,不还是靠魔导者,不然你这种菜鸡我三招就能做掉。”

本应平息下去的冲突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皮埃尔一脚把这个俘虏踹倒在地上,这种搞不清状况的蠢货能把一切弄砸。

被激怒的几个青年举起长枪就要刺下去,皮埃尔连忙挺身阻止。

“冷静点!起码这一次承诺过不会加害俘虏,要是动手,王朝对这附近其他的村子只会更加残暴地报复。”

“那又如何!我的家人在我面前被他们这些士兵拖走做了奴隶,那么多年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们不配活着!”

说罢其他人的眼里也充满了仇恨,驱动着他们马上就要将枪尖刺入他们的身体,让自己的愤怒得到宣泄,皮埃尔一个人再也无法平息事态。

为首的青年刚想动手,却发现长枪纹丝不动,他一脸怒意回过头,但马上吓得脸色发青,到了嘴边的脏话强行吞了回去,不敢发出声音。

安建廷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枪柄。

“我是个外人,没有资格去评判你们的做法,也没有资格让你们放下仇恨,但起码...”

安建廷停顿了一下,他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让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起码不要把无辜的人拖下水,让别人去替你们承受代价。”

几个看守的青年怒意一下子就萎了下去,对他们见识过安建廷战斗的人来说,可谓是完全不敢反驳。

安建廷松开了手,枪柄肉眼可见有凹陷的痕迹。

“谢谢你,差点就没法收拾了。”

一旁的皮埃尔赶紧把这几个人拉开,一边对安建廷道谢。

“不,我只是不想再见血了。”

安建廷不再言语,有些低落的走开,感叹自己又哪来的资格去教训别人。

他坐回一开始的位置,盯着身旁的火堆陷入回忆,全然不顾对面皮埃尔和盖德提起那个嘴欠的俘虏一顿暴揍。

天还没完全亮,皮埃尔和盖德就开始催促出发,很多人因为没有充分休息满脸倦意。

对安建廷倒是没有所谓,整个晚上他都扶着腰间的长剑坐着,由于初经战阵的亢奋和负罪感一宿未睡。虽然也可能是这异常身体的缘故,他很是精神。

只是当他走出营地,看到皮埃尔兴奋地说从营地里找来的两匹马,三头牛搭上简易的木轮车拿来运货,他差点以为他出现幻觉楞在了原地。

那六条腿的长角的是什么东西?那是马吗?还有这牛,那背上吓死人的驼峰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旁的盖德看到安建廷按着太阳穴,还以为他哪里出了问题。

“没事。”

算了,就这样吧,他开始觉得无论以后看到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多亏这宝贵的畜力,运输问题得到解决,一行人离开营地开始往南方移动。“我们要去哪里?”

“昨天其他人应该都和逃难的村民在更前方暂避了,我们要先和他们汇合。”

安建廷跟着队伍按照昨日来时的路线前进,当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不免停下脚步。

放眼望去,木屋烧毁倒塌,绘有星星和半月的军旗和残破的武器护铠散落地面,周围是早已干涸的黑色血迹,空气中还残留着刺鼻的烧焦味和血腥味,昨日还生机勃勃的山中据点,转眼就只剩下眼前断壁残垣的战争废墟。

当看到一些隆起的土堆,安建廷脱离了队伍,走上前去,靠近之后他马上明白这是那些牺牲者的坟墓,土堆之间小心地隔开,每个都有石块写上他们的名字,作为简陋的墓碑。

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个墓碑上,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艾朗这个名字。

“你有看到他的最后吗?”

安建廷回过头,察觉到他离开队列的盖德跟了上来。

“他为了保护村民战斗到底,而我没有救到他。”

“他这人嘴上不饶人,骨子里却是个坚持到底的烂好人。”

盖德走到他的墓前蹲下,神情落寞地看着他简陋的墓碑,喝了一口昨晚剩下的果酒。

“所以我才让他做村民的护卫,因为知道他一定不会逃走,只可惜天天说嘴馋,到头来都没喝上这口酒。”

“酒罐能给我一下吗?”

盖德有些疑惑,但还是递了过去,安建廷接过罐子,将酒在墓前倒下。

“你这是做什么?”

“我故乡的习俗,详细我也不懂,说是让离世的人喝上酒水,就能安心上路。”

“还真是奇怪的仪式,不过艾朗这家伙估计会很高兴吧。”

安建廷倒完酒,盯着墓碑缓缓开口

“是我选错了吗?如果我一开始就做出正确的判断,是不是就能避免?”

“或许吧,事情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知道结果,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无可挽回。”

“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

盖德说这句话时转过了身,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们停留够久了,该走了。”

安建廷跟着盖德追上队伍,而在离开的最后,他注意到一个墓前,放着两朵小花。

毫不停歇走到下午,分开的队伍终于在一处开阔的平地汇合。两支队伍欢呼着重逢,有些人激动地抛下武器和亲人朋友拥抱在一起。

本来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马上就被打破,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女人正在大吵大闹。安建廷认得她,那个在战斗开始就逃命的女人。

“皮埃尔!死那么多人你必须负责,就是因为这个魔导者王朝军才攻击过来的,我早就说不应该收留他,都是你们的错!”

皮埃尔想向她解释,但只会被粗暴的打断,又是破口大骂。

“她是什么人?”

“去世的村长以前从王朝军手下包庇了我们,物资方面也偷偷帮助过我们很多,而那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就是他女儿。”

“原来如此。”

不等安建廷和盖德交流完,那个女人已经来到脸上。

“都是怪你,才那么多人死,你这个魔导者简直是瘟神,你留在这里王朝才攻击我们,你快点滚,大家说对吧?”

她走到安建廷跟前指着脸骂,可能是觉得会有不少人赞同她的观点,她直接大喊寻求在场人的赞同。

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怎么了你们,你们应该都这么觉得的吧?”

这倒不是她预测错误,事实还真有一些人内心是赞同她的,直到昨天为止。

其他人哪怕心底有想法,已经见识过他惊人战斗力的现在,哪里还敢当面附和。只剩她这个一开始就逃之夭夭的局外人,直到现在还没明白安建廷盔甲上布满的血迹代表着什么。

皮埃尔刚想着息事宁人,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抢先走了出来,手上抓住一根粗树枝就往女人的脸上抡过去,一下就把女人打翻在地,连牙齿都飞了几颗出来。

“这一下是为被你抛弃的人打的!安弟弟我们走,不用管这人。”

爱莎拉着一脸懵的安建廷就走,身后慌乱的安里向着众人道歉就跑一样跟了上来,早有预料的盖德则借着机会趁机开溜,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和一脸无奈收拾残局的皮埃尔。

“呼,这下舒服多了,那个女人只管自己逃命还胡说八道,我早就不爽了!”

安建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作为姐姐的爱莎温柔似水,这种自以为是的滤镜此刻无情地被打碎,原来她是这种个性的人吗...

“姐姐!那也不能打这么狠啊!”

“我只想说打得好。”

“盖德你不要支持她啊!”

“耶~”

“居然还击掌庆祝!?”

面对眼前这番胡闹的光景,安建廷忍不住笑了出声,可以说这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放松了紧绷的精神。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是吧,面对得寸进尺的坏人就应该这样一下揍飞。对了,看你那么年轻,叫你安弟弟你不介意吧。”

“随你喜欢。”

“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多找姐姐商量喔,一定会帮到你。”

“这句话要等你能把短刀抓稳再说吧,爱莎姐姐。”

这话说出口,瞬间鸦雀无声,三人吃惊地看着他。弄得安建廷一下子尴尬起来。

“抱歉,说错话了。”

“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这么叫,被你这么饱含爱意的称呼,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我不是...”

刚想反驳的安建廷这才看到爱莎脸上调皮的鬼脸,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你这家伙,原本以为没有威胁,居然想姐妹一起拿下吗!”

“你才是给我冷静点!”

一阵胡闹之后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爱莎和盖德各自去处理事情,只剩下安里和安建廷留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姐姐她这样捉弄你。”

“没关系,我不在意。”

紧接着短暂的沉默让安建廷侧过视线看了一眼安里,只见她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些什么,安里拨弄着棕色头发扎成的小辫开口。

“谢谢你回来,安。”

面对这真诚直率的话语,安建廷的眼睛微微睁大,脑子飞速运转,但到最后都想不出回应的话语,只能轻轻伸出拳头。

安里不解地侧起头,安建廷不禁笑了一下。

“不是约好的吗?”

安里这才反应过来,通红着脸,伸出拳头碰了一碰。

“会做给你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