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7章 过礼金

枯荣界 老荒 3412 字 9天前

秦家前门房子一道篱笆墙将土院子和菜园子隔开,上面爬满了牵牛花的秧蔓。园子不大,青菜却长得旺势。一些条地里镶嵌着青嫩的韭菜芹菜,几垄秧枝间提溜着茄子扭儿柿子蛋儿,几排架条上盘绕着豆角秧黄瓜秧。傍晚,艾育梅正在东菜园子里掐葱叶子,听张嘎咕隔着篱笆墙笑嘻嘻喊她,跨过栅栏门问:“你笑啥?”张嘎咕把脖子扭了扭才说:“给你保媒!嘻嘻!”艾育梅听见西屋传出说笑声,问道:“是不是老黄婶来了?”张嘎咕点头说:“嗯,让你给魁子当媳妇,嘻嘻!”

艾育梅回到东屋还未坐稳,姑姑就过来问话:“跟你商量个事儿,魁子他妈相中你了,诚心诚意上门提亲,让我问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行不行你给我个音儿,人家还在我那屋等着回话呢。”艾育梅略作沉吟:“我岁数还小,才十六呀,再说我要去读书,不想订婚这么早。”艾淑君说:“我十六那暂都出门子了,等你念完师范回来也不小了。我给你提个醒,要想挑个好小伙,还是早下手为强。魁子在村里是数得上数的,要头脑有头脑,要力气有力气,要模样有模样,可别错过这个机会。难得遇到个好茬,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再说眼下正缺钱用,虽然食宿费国家都管,但书本呀衣服呀零花啥的开销也不少啊,不订婚要点彩礼咋整?”经过一番开导,艾育梅终于点头:“姑你可以给老黄家过话,我同意订婚,但必须等我毕业参加工作了才能考虑出嫁。”艾淑君说:“那是,咱不能因为订婚把学业耽搁了。”

听艾淑君回西屋一学说,杜春心乐得一拍大腿:“这事儿交给你办就对了,你从中串联保裉。婚事一落挺,我心就放肚子里啦!”艾淑君说:“育梅说了,虽然订婚,但得毕业参加工作以后结婚,你们能等嘛?”春心忙说:“相中人了就能等,等三年魁子才二十一岁,结婚正好。”一旁的张铁嘴儿提醒说:“俩小孩同意就好办了,最好在育梅开学之前订下来。丑话说在前头,订婚得过礼呀,育梅上学零零碎碎啥的都得用钱。”春心用商量的口吻探问:“这礼钱得多少哇?”艾淑君寻思了一下,用征求的口吻说:“你看三百元多不多?”春心忙说:“不多不多,我想办法借一借,准凑齐。”

从秦家前门房子出来,春心心情很美,听着邻家吆喝的声音和不远处几声犬吠,都觉得喜兴。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别光顾了高兴,钱财是硬头货,那三百元彩礼到底上哪儿掂弄还没杵呢!”

夜色降临,村庄上空的炊烟早已散去。一弯月牙儿爬上了树梢,缀在夜幕上的星星一眨一眨仿佛是偷窥人世忧欢的眼睛。黄老秋打发黄士清把二禄和三喜子两家都召集到老宅开家庭会议,主意是解决给魁子订婚缺钱问题。

此时正是热天,窗子四敞大开,偶尔有一丝丝暖风穿堂而过。刘银环把吃奶的孩子抱来,黄老秋接过四丫子稀罕不够,叨咕道:“俗话说,不怕接续晚,就怕寿命短。二禄你没白盼啊,到底盼来个带把儿的。以前你总怕断后,这回不用怕了,将来说不定能借这小子力呢!”贾佩纶伸手摸了摸四丫子的脸蛋夸道:“这小小子白胖胖的,长得越来越像个胖丫头啦!”

二禄听到夸奖脸上喜悦顿生,故意夸耀四丫子长得如何白净,如何富态,用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人哪,从小看到老。我家四丫子长大肯定是块好料。咋说呢,这儿子是我上大庙求来的,没准真是观音菩萨恩典的呢,我去还愿,给上了好大一捆香。你看我儿长得,那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肯定是福大命大之人……”

油灯如豆,光线幽微,春心用针尖拨了拨灯捻,却拨不去屋里的昏暗。

黄老秋正儿八经地说:“眼下,春心遇到了难处,准备给魁子订婚过礼。还是那句话,有钱办事,没钱照样办事。这一家有困难需要大家帮助,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该出力的时候都得出力,如果不帮那还叫啥一奶同胞。现在春心就卖猪那俩钱儿,卖了六十四块多,零头花了。她管老长摘借了五十,现在手头一共有一百一,还缺不到二百。”三喜子首先表明态度:“老憨家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咱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有多大妖劲就应该使多大妖劲。我拿五十,别嫌少。”三喜子一发话,贾佩绢赶紧应下:“明个儿我就拿给你,保准不耽误事儿。平日里咱妯娌也对劲儿,上真章指定都不带藏奸耍滑的。”回头逗半裂怀奶孩子的刘银环,“二嫂,你说是不?”刘银环往怀里抱抱孩子,连连应承:“是啊是啊。”话音未落,被二禄用胳膊肘拐了一下。

黄老秋说:“我有四十,还缺一百。”看着只顾抽烟的二禄,问道,“你半天不吱声,寻思啥呢?得有个态度吧?”二禄嘶嘶两声:“我兜比脸都光溜,就别指望我了。”黄老秋板住面孔:“别在我面前哭穷,你有多少存瑶我有约摸。咋个意思?想当铁公鸡啊?”二禄狠劲裹了一口旱烟说:“我在想啊,魁子现在的问题,不是订婚钱够不够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订婚的问题。你们想想,当初人家上江老梁家不是跟春心订过契约嘛,这魁子都过岁数了,早该给送回去了。做人得讲信用,是不?”春心说:“给魁子订婚是征求过他意见的,他说听我的。”二禄说:“你咋没想想,你当妈的不提,你儿子自己能提嘛!要我说你赶紧送吧,等人家找上门来就不好了。我放个屁搁这儿,人家如果知道魁子在这儿,早都找上门儿来了。”

老憨不使好眼色看二禄:“你管我们送不送呢?”二禄气哼哼道:“说你憨你还真憨!你真好赖不懂,我这不是坑你,我这是帮你。”老憨说:“谁知道你安的啥心!”二禄说:“啥心?一片好心呗!”老憨一撇嘴说:“好心?你没有七分利都不起三分早,得你好处得付出多大代价,我也不是没吃过你的亏上过你的当。你可别来这套了,猫哭老鼠——假慈悲。”二禄挨了一顿呛白,急头白脸地说:“那咱可得数道数道,掰扯掰扯。以前我少帮你们了,卸磨杀驴咋的?”春心攮丧一句:“有啥可数道可掰扯的,扯那闲白啥用?”老憨骂道:“你一肚子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二禄立起三角眼,怒道:“好你个白头信、四百五,我看你是忘恩负义了。”

白头信儿是额头有白条纹的马,人称孝马。土改分浮财时,老憨分到一匹白头信儿,喜滋滋地将马牵回了家,还驮一些衣物和用具。二禄牵了一头雪青马走来,骂老憨是傻货,说有那么多好马你不挑,倒专捡个白头。老憨低头嘟囔,人都说这是好马,干活有劲。黄老秋也骂他傻透气了!让老憨好好看看,这是匹过气的老马,说老憨是让人调利了!老憨把马牵回去换,钱大算盘数落老憨不该找后帐,自己挑的不能怨别人。马没换成,还遭一顿呛白,老憨气得脸憋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