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再反观贵嫔娘娘,可真真是把亲手把她自己作死到了这个境地。

虞贵嫔的另一只手揪紧了身下的被褥,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牙齿咬紧了苍白的唇。

那个卑贱的庶出玩意儿!

故意躲着不来见她是么?

虞贵嫔眼中再无清明,像是聚拢了满目疯狂,直接吩咐,“把此前准备好的“汤药”,给本宫的三妹送过去!”

春桃和夏荷俱是一怔。

夏荷想要制止,立刻跪地,“娘娘,三思啊,美人如今是皇上的人,不是咱们可以轻易动的了。”

春桃仗着多年为虎作伥的习惯,不屑一笑,“娘娘的父亲乃镇国大将军,亲兄是虞家大公子,也屡立战功,区区一个美人而已,娘娘不过就是给她一点教训!”

夏荷垂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们主仆几人,是从上到下都没救了么?

虞贵嫔心意已决,还迁怒于夏荷,“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拖出去,仗责三十!”

婆子过来拉着夏荷出去受刑,夏荷没有哭喊,更是没有求饶。

罢了罢了,主子做的越绝,她日后也能心安理得另谋出路。

夏荷承受着一棍接着一棍的仗责时,春桃带着两名婆子从她身侧路过,轻笑了一声,“夏荷,我跟在贵嫔娘娘身边十多年了,自是比你了解娘娘,你长此以往下去,娘娘不会再容下你。”

夏荷抬首,眼睁睁的看着春桃端着汤盅离开翠碌轩。

她咬着牙,忍受剧痛的同时,摇了摇头。

这里是皇宫,是皇上的地盘,没了皇上的宠爱,才是真正可怕之事。

虞姝在庭院清泉旁边玩水,这个时辰也就只有靠近了水池子才能纳凉。

今年的三伏天,格外酷热。

知书过来禀报时,虞姝愣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虞姝倒想看看,二姐她还想作甚?

春桃一开始满脸孤傲,可一踏足朝阳阁,就被院内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惊艳了一下,她身上的气势就像是泄了气的羊皮筏子,说蔫就蔫了。

这朝阳阁还当真比翠碌轩奢华不少。

自诩跟在虞贵嫔身边见过世面的春桃顿时就没了底气。

虞姝就坐在清泉池旁边,一双玉足在水里晃来晃去,她一身低领束腰粉色宫装,盘了垂云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纯真,不知是不是春桃的错觉,才几日没见,她就觉得虞姝又美了几分。

春桃走上前,这才漫不经心福身行礼,“美人,我家娘娘赏你参汤,你尽快喝了吧。”

知书和墨画对视了一眼,二人走上前,十分戒备春桃。

哪怕是淑妃身边的仆从,也没有这般傲慢啊!

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春桃兀自站直了身子,端着汤盅送到了虞姝面前,这是恨不能直接灌她了。

虞姝明媚的小脸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笑,但转息又叹了口气。

亏得皇上开眼,没有当真宠爱虞贵嫔。

不然以虞贵嫔的性子,迟早会拉了整个将军府跟着她一起陪葬。

父亲虽是擅长打战,但对内宅一窍不通。

主母也是个骄纵性子,因着出生名门,目中无人,狂妄不已。这才养出了这样的女儿。

春桃被虞姝的千转百回的神色弄糊涂了,“美、美人,你这是何意?”

虞姝笑着看向春桃,语气透着一股寻常时候不曾有的愉悦,“搁下吧,替我向二姐传个谢意,二姐的心意,我领了。”

春桃哪里敢直接离开?

春桃:“美人喝下,奴婢再走。”

枝桠上蝉鸣不绝,庭院绿荫匝地,婆娑日光碎了一地,虞姝觉得春桃的声音太过吵嚷,她没再搭理春桃,对阿贵和东生使了眼色,特意强调,“参汤留下,旁人都驱出去。”

既然东西送来了,就别想毁灭证据。

春桃还想继续纠缠,毕竟,在将军府那会子,她算是骑在虞姝头上的,怎料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

参汤被留了下来,春桃与两名婆子则是被轰出去的。

春桃站在朝阳阁外面,叉着腰,想要骂出去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愤愤道:“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虞姝桃花眼掠过一丝微光,但转身又变为平静,她在将军府隐忍十六年,不是天生性子弱,而是唯有那样才能自保。

弱者,就连傲慢的资格都没有。

知书看着参汤,问道:“美人,您可千万不能喝,那这物……该如何处理?”

虞姝浅浅一笑,“我的那个好二姐啊,恨不能弄死我,也不知这参汤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东生这时道:“美人主子,奴才学过一些药理,若是美人主子信得过,不如让奴才瞧瞧。”

虞姝惊了一下。

一个宫廷小太监瞧着不过才十来岁的光景,竟还懂药理。

难道东生也是皇上的人?

到了这一刻,虞姝更加笃定,要想在这后宫安然过日子,一切都要顺着皇上的心思。

虞姝点头示意,“好。”

东生走上前,打开了汤盅小盖,他低头浅尝了一口,舌尖稍稍品尝,这便立刻吐了出来,脸色巨变,道:“美人主子,这、这里面掺了藏红花!”

主仆几人俱是一怔。

藏红花会令女子绝育,就算是偶尔碰触到了,也可能会伤及根本。

虞姝美眸凛然,眼底泄出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冷意。

二姐,你就这般痛恨我?竟要让我绝育!

她嫣红的唇轻轻一扬,又笑了笑。

可最初,是她们非要逼着她入宫的呀。

绑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滋味好受么?

虞姝挥挥手,“拿去倒了吧。”

她从清泉池子里走了出来,人也乏了,就赤着玉足,踩在汉白玉铺制而成的小径上,提着裙摆往内殿走,动作轻快,似甚是欢快。

知书几人面面相觑。

美人主子竟然不愠怒……

御花园,知书前去汇报过后,封衡正在练剑的动作滞住,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凸起,男人眸光幽幽。

这么大的事,她竟也不来诉委屈,未免过分懂事听话了些。

封衡此前很是厌烦女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而今难得有个令他身心愉悦的女子在宫里,可对方过于矜持,以及不够主动。

把他钓上钩了,便再也没有一开始那般积极了!

虞姝越是如此做派,封衡内心就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又酸又痒。

知书离开后,封衡继续舞剑,不消片刻,王权亲眼看着皇上斩秃了一整个花圃。

不久之前才刚刚培育出来的鲜花,被一番辣手摧花之后,一片狼藉,处处都是残花碎叶。

花圃被霍霍完了,帝王这才收剑,剑气凌然,发出锋利刺耳的声响,“闭门不出,倒是很会明哲保身!”

王权一愣,回过味来,这才知道皇上指的是虞美人,立刻附和,“是啊,皇上,虞美人很会明哲保身。”

一想到虞姝这几日都会避让自己,封衡剑眉一挑,唇角划过薄凉笑意,“她是个大胆的!”

王权又附和,“的确,虞美人是个胆大的。”皇上不正是好这一口么?

封衡站在原地,汗珠子自他喉结下滑,顺着结实的肌理一路蜿蜒而下,前襟湿了一片,绫罗中衣贴紧身子,衬得身段修韧挺拔,一脸阴沉闷闷道:“朕近日政务繁忙,也不去后宫。”

王权暗暗纳罕,皇上这是耍小脾气了么?皇上这喜欢记仇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好,皇上不去后宫。”王权继续附和。

接下来两天,因着酷暑之故,后宫嫔妃之间都没多少走动,皇后也打着“体恤姐妹们”的由头,免了各宫每日早晨的请安礼。

而到了第二日的当晚,天际炸雷响起,雷雨突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狂风暴雨雷鸣,一时间宫廷之中几乎瞧不见在外行走的活人。

更是听不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直到次日一早,天际放晴,早起打扫宫廷的奴仆在御花园池塘发现了半具尸体。

之所以是说是半具,是因着尸体已被帝王饲养的鳄鱼咬成了两半,另一半不知所踪。

女尸在水里泡到发福,还是内书阁的掌事大太监认出了春桃。

只因,前几日,春桃为了几块冰,带人去了内书阁大闹了一场。

春桃的惨死,终于在平静无澜的后宫引起了骚动。

要知道,春桃是虞贵嫔从将军府带入宫的,算是虞贵嫔的心腹,好端端的又岂会这样死了?

明眼人也知道,昨夜雷雨交加,春桃不可能从翠碌轩前去御花园,若是活人掉入鳄鱼潭,又岂会只咬去半具身子?只怕是一根骨头也剩不下。

可见,她是死了之后被人抛尸鳄鱼潭。

各宫包括皇后在内,都在揣测是谁对春桃下手。

朝阳阁,虞姝听闻了这骇人消息,早膳都吃不下去,她蹙着秀眉,手中揪着帕子,望向知书,“鳄鱼潭?”

她入宫好一阵子了,竟然一无所知。

亏得她足够低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书点点头,一双眸子睁得老大,解释说,“三年前,咱们皇上登基之初,特意命人将御花园中的池塘分开两半,有一半用来养鳄鱼了。”

虞姝不寒而栗,“可是御花园七夕桥那一片的荷塘?”

知书点头如捣蒜,“正是呢。”

虞姝小脸一白,香汗涔涔。

她那晚跳下七夕桥,竟然是跳入了鳄鱼潭?

皇上明知里面养了鳄鱼,怎也跟着跳了进去?!

虞姝一手捂着胸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席卷心头,仿佛可以想象的出来被鳄鱼撕咬的画面。

“美人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知书忙问道。

虞姝讪讪,一手摸了摸毫无修饰的发髻。果然,这后宫之中,若是皇上要让谁活着,就算是掉入了鳄鱼潭也能保住小命。

她不能再这么消极回避下去,小日子已经完全康复了,她得去皇上跟前“报恩”去。

虞姝定了定神,“准备一份凉茶,我一会给皇上送过去。”

知书笑着应下,“是,美人主子。”

知书转身之际,眸光发亮,林公公说得没错,只要谎称七夕桥下面便是鳄鱼潭,美人主子就一定会积极主动去争宠。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明明是三伏天,大臣们却觉得自己正身处凛冬。

年轻的帝王擅谋略,心思深不可测,至今迟迟没有选定南下赈灾的钦差大臣,叫朝中官员摸不准。

虞姝过来时,在廊下安安静静等了片刻,她僵着小身板,听着内殿帝王时不时的低吼声。

“无能之辈!”

“一帮蠢货!”

“眼睛都瞎了么?!”

“朕要尔等何用?!”

虞姝,“……”皇上长得俊美无俦,宛若没有一丝丝人气儿的神仙,但骂起人来,倒也甚是凶悍。

不多时,御书房殿牖打开,几位大臣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仿佛步子也甚是十分沉重,不由得纷纷擦了额头的汗,方才宛若是九死一生。

有几个眼力较好的大臣已经认得虞姝了。

那位娘娘……不是前几日守在御书房外的嫔妃么?

娘娘好肥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往御前凑。

王权笑着走过来,“美人主子,里头请吧。”

虞姝捧着托盘的双手一晃,笑得有些憔悴,道:“王总管,皇上他眼下若是不方便的话,我过些时辰再来。”她有些打退堂鼓。

王权又笑,“美人主子放心,皇上眼下空暇着呢。”

虞姝一点都不放心。